三月,户外粉嫩桃花开得热闹。
陈乐旎走在前往住院部的小道上,脚步匆匆,无暇观赏春景。
“叮咚叮咚……”系统自带的来电提示铃声,让她住了脚。
她掏出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,瞥见是陌生号码,嘴巴不自觉抿了下,并不想接通。
转念一想,或许那头正是她急于联系上的专家呢?
“你好,哪位?”
疲惫沙哑的嗓音中,隐隐含着期待。
“你还知道接电话呀?
我还以为你烂在哪个臭水沟里了呢?”
尖锐的嗓音,刻薄的话语,瞬间令她竖起浑身汗毛。
她顿了一秒,冷笑回道,“你放心,我还年轻,肯定走在你后头。
母女一场,等你去了,我肯定在你坟前蹦迪,让你风风光光下葬!”
“你!”
电话那头陈母一阵气结,刚想破口大骂,便被旁听的儿子劝住了。
陈乐旎只听见那头叽叽咕咕的,并不真切。
她没耐心等他们商量完,速战速决问道,“你们又想怎样?”
那头交谈声戛然而止,很快陈母的声音又响起。
她的语气变了,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。
“旎旎呀,你大哥要结婚了,女方要的彩礼比较多,家里有些拿不出来,你看你能不能……”话音未落,陈乐旎便干脆拒绝道,“不能!”
陈母愣了一下,下意识又要开骂,斜眼瞥见大儿子威胁的目光,不得不按捺这股冲动,继续放低姿态。
“旎旎呀,我知道你心里有气,但再怎样,咱也是一家人嘛。
别的不提,就说你往后嫁人了,出了点啥事,不也得靠娘家撑腰么?
难不成你真要同家里断亲么?”
陈乐旎听见又是这些老生常谈,最后一点耐心耗尽。
“我再说一遍,别说断亲了,就是你们一家子全死光了,你看我陈乐旎会不会掉一滴眼泪!”
说完,她迅速挂断电话,然后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。
在此之前,她己经拉黑了二十来个同那一家相关的号码,动作熟练得很。
做完这些,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举手揉了揉绷紧的脸,继续往前走。
编号为908的病房前,她轻轻叩了房门三声。
随着里头一声“请进”传来,动手开门的同时,她脸上的阴郁收得一干二净。
“让我看看,某人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呀!”
陈乐旎像只快乐的小鸟,一头扎进了这间沉闷的白色森林。
她嘴里念叨个不停,时而分享新近的趣闻,时而吐槽工作上的不顺,唯恐这小小的空间有一瞬被安静占据。
病床上的人认真听着她讲话,时不时轻笑一声。
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,她才终于提到了正事。
她一边削着苹果皮,一边故作轻松道,“赵老师,我己经托同学联系上北京一个专家,他是这方面的权威,咱们可以试试……”不等她说完,靠坐在病床上的赵老师摇摇头。
“我的身体我知道,三年了,也折腾够了。”
说着,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。
“乐乐,我累了,咱们认命,好吧。”
话是疑问句,语气却前所未有得坚定。
陈乐旎双手不自觉用力,长长的苹果皮霍地落地。
她抬头,想要劝对方不要放弃。
撞上赵老师的目光后,沉默了。
赵老师温柔,也固执。
她不认命的时候,可以咬紧牙关,扛下治疗的种种痛苦。
她认命的时候,那就真的是认命了。
当初,要不是她的这份固执,陈乐旎也没办法重获新生……某些不愉快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,她连忙将它们压下,回到眼前的现实。
放下手中的东西,她小心翼翼得握住赵老师的左手。
底下的手太瘦了,隔着一层薄薄的皮,她可以清晰得触碰到硌人的骨头。
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,含笑道,“赵老师,我听你的。”
对方感受到了她手心的颤抖,努力扯出一抹笑容。
“傻孩子,你尽力了,这三年,你除了工作,其余精力都放在我身上,没有自己的生活。”
说到这里,她停下来喘了一口气。
“我很高兴,你己经长大了,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孩子……”“不,赵老师,我永远需要你的!”
一股酸意疯狂从心底涌到鼻腔,陈乐旎努力吸气,不让自己落泪。
她知道,赵老师不喜欢看到眼泪。
赵老师的神情更加柔和了,她不再说什么,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串檀木佛珠手链,塞到了陈乐旎手中。
“这是我妈妈传给我的,据说是高僧开过光,可以保平安的。”
似乎想到了什么,她的笑容多了一丝羞涩。
“说来不怕你笑话,好几次,我遇到危险,总能化险为夷。
我觉得,冥冥之中,就是这条手链在保佑我。
所以啊,是时候把它传给你了。
希望你也能在它的护佑下,一辈子平安顺遂。”
“不,赵老师,我不要,你继续戴着它,让它保佑你……”陈乐旎连忙拒绝,生怕自己接过那条手链,就代表着接受她的离去。
只是,赵老师瘦弱的身躯,却在此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。
她使劲把手链往陈乐旎的手里塞去。
不知道是用力过度,还是情绪太过激动,她开始咳嗽。
陈乐旎不忍再拒绝,随手将手链戴上,然后起身给她拍背顺气。
良久,赵老师才从这场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过来。
她喃喃道,“我这辈子,忙忙碌碌的,也没有成个家,在我心里,你就是我的孩子。
往后,你戴着手链,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,无论如何,你都要好好的,啊!”
说这段话时,她几个字就顿一下,十分费劲,全然没了刚刚塞手链的力量感。
陈乐旎压抑着落泪的冲动,重重得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很想喊她一声“妈”,却怕开口下一秒会忍不住失声痛哭。
赵老师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异样,岔开话题往下说。
“住院那么久,好久没吃到小区门口那家小蛋糕了,你去给老师买一个尝尝好不。”
陈乐旎连连点头。
赵老师生病后,胃口一首不好。
她难得有想吃的东西,就算是龙肝凤髓,她也得想法子搞过来。
“老师,你等着我,我马上去买。”
几分钟后,她开着车从医院的地下车库出发。
她不知道的是,这一离开,便是两人的永别。
“嘭!”
猛烈的撞击声中,陈乐旎的身体不受控制得飞出了老远。
“啪!”
脆弱的肉体跟硬实的柏油马路狠狠碰撞,剧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。
“啊!”
“出车祸了!”
“人怎么样?”
“快打120!”
……路人的尖叫,让她恢复一丝清明。
模模糊糊中,她望向自己右手的方向。
刚到手的小蛋糕己经从包装盒里掉出来,沾上了灰尘。
她无比懊恼得想道,“糟了,赵老师吃不到小蛋糕了。”
随即,彻底陷入了黑暗。
红色的血液如同一条蜿蜒的小溪,缓慢得在地上流淌,最终流到她的左手手腕处。
在阳光的遮掩下,慌乱的人们没有注意到,她手上的那串佛珠,正散发着幽幽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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