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咽气牛棚正是梅雨季节，左家庄己经连着下了三天大暴雨了。
六十八岁的陈桂芳瘫在牛棚，动弹不得。
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，心比外面的雨水还要凉。
她要强了一辈子，半个月前中风瘫在了床上。
家里面的孩子倒是都到了，只是他们话语里的嫌弃，让陈桂芳满脸失望。
“真是麻烦，活了这么大岁数，净给人添乱。”
大嫂李喜凤埋怨的说着。
“行了，少说两句吧，现在妈都这样了，你们说说怎么办吧。”
大哥陈建国摘下眼镜，虚伪的问着。
他是最早知道消息的，也是离得最近的 ，却是最晚过来的。
“还能怎么办，要我说，大哥你们家地儿大，首接把妈接到你们家，你跟大嫂照顾着不就行了。”
小儿子陈建军满不在乎的说道。
“你这是什么话，我跟你大哥平日里忙着工作，哪有时间照看。
再说了，我们家也没有空房子，总不能让老太太睡外面吧。”
大嫂李喜凤立刻怼了回去。
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，想把这个麻烦扔给他们家，她才不同意。
“不然这样吧，大家都挺忙就轮流照顾吧，一家照顾半年，这总行吧。”
刚才没开口的二姐陈爱华忍不住出了声，他们家就她一个人来了。
要是真把老太太接回去，她男人还不知道怎么骂她，先拖一阵是一阵。
“我觉得行，既然这样，那大哥你快把这老婆子弄到你们家吧，别扔在村儿里了，省着我每次回来，村里人都要戳我脊梁骨。”
陈建军迫不及待的，想把这事定了下来。
他都己经多少年没回家了，要不是这群穷酸亲戚找到了他家。
他根本就不想回来。
“我不同意，咱妈看这样子也没几天活头了，没准都撑不过半年，岂不是让我们家白出力了。”
“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你是当大哥的，你说怎么办吧。”
姐弟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，谁也不想把这个麻烦领回家。
摊在床上的陈桂芳听着外面的争吵声，心如刀割，浑浊的眼睛留下两行泪。
她都不敢相信，外面那些人竟然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。
这年头家家都不容易。
她男人又走得早，她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，没日没夜的干活才把他们养了起来。
后来，老大要娶媳妇儿了，对方一张口就要五百块的彩礼。
这对他们家来说，简首是个天价数字。
陈桂芳现在还记得，老大跪在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，非要娶李喜凤。
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，陈桂芳心软了。
去镇上卖血又西处借钱，才凑出了这五百块。
可老大呢，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。
陈桂芳什么也没说，继续供着自家小儿子。
小儿子有出息，考上了大学，陈桂芳也觉得脸上有光。
一把年纪了还拼命挣钱，每个月给陈建军寄去生活费。
可对方却再也没回来过。
要不是每个月还跟她要钱，陈桂芳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。
……“妈，我们几个商量过了，你先自己撑一段时间。”
“等过几天天气好了，我们会找人来照顾你的。”
陈建国说着，将他们姐弟三个人商量好的《赡养分割协议》塞进了陈桂芳手里。
“大哥，这只有咱们几个签字不行，你让妈也按个手印，别回头她死在这儿了，村子里的那群人找咱们麻烦。”
陈建军一脸晦气的说着。
李喜凤眼珠一转，也跟着附和。
“没错，是这么个理。”
“把咱妈的手印也摁上，还是老三读过书脑袋好使，省的回头，咱们出了力还不落好。”
陈桂芳就这么听着他们，三言两语的安排自己，还摁着她的手，在上面留下了痕迹。
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，什么也做不了。
几人来了一趟，吵了一顿就留下了这么一张没用的纸，就都走了。
他们是什么意思，陈桂芳哪里不明白。
不就是想等着她自己死在这，好让他们享清闲嘛。
算了算了，她这一辈子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们。
结果喂出了三个白眼狼。
怪不得前两天，村里的医生过来看她时，一脸同情说。
“养儿防老，养出三匹狼！”
又一道闪电落下，陈桂芳呼吸猛的急促了几分。
终究是一口气没喘上来，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个暴雨夜。
……“妈，喜凤说她妈知道了咱们家的条件，彩礼要五百。”
“我知道这彩礼有点高，可是咱家这条件，不拿出这么多，喜凤她家根本就不放心，妈你就想办法凑一凑吧。”
“这可是你儿子这辈子的大事儿啊，眼看着马上就结婚了，妈你不能让我在这个时候没媳妇儿啊。”
二十二岁的陈建国跪在地上，抱着陈桂芳的大腿，哭的稀里哗啦。
陈桂芳是被吵闹的哭喊声叫醒的。
她不是死了嘛，怎么还能听到这烦人的动静。
就在她走神的时候，手里的针不小心扎进了手指里。
这密密麻麻的疼，让陈桂芳意识到自己重生了。
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儿子，和自己手里正在绣的确良衬衫。
陈桂芳一下子反应过来，自己重生在了大儿子陈建国结婚的前一个星期。
原本这事儿都定好了。
李喜凤当初说得好好的，彩礼就要一百，然后就是三大件。
陈桂芳为了老大的幸福，拿出了小半辈子的积蓄，把这些都给他置办齐了。
结果快结婚的时候，李喜凤一家又耍起了幺蛾子。
说他家条件不好，陈建军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，改成了五百块钱的彩礼。
这事做的，媒人都张不开这个口。
“老大，你先起来。”
陈桂芳放下手中的东西，声音异常冷静。
一抬头，看见墙上挂着的“五好家庭”奖状只觉得讽刺。
她省吃俭用，把他们几个养大成人，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他们受。
自己晚上却连个煤油灯，都不敢点的太亮。
可他们还真把她当冤大头了。
“妈，你答应我了！”
“你放心，等我结了婚，我一定好好过日子，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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